赫琳：推进“能力开发”的语言扶贫事业
2019年10月15日至16日，中国语言扶贫与人类减贫事业论坛在北京举行。武汉大学教授赫琳做了题为《推进“能力开发”的语言扶贫事业》的主旨报告。全文如下。
推进“能力开发”的
语言扶贫事业
文 | 赫 琳
近年来，我国推普脱贫攻坚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如何着眼长远，在巩固现有成果的基础上深化有关工作，提高扶贫水平，建立战胜贫困的永久机制，是亟需深入探讨的重要问题。
扶贫最为核心的是要根治贫困。要实现根治贫困的目标，就必须培养和开发人们战胜贫困的能力，使其能够适应社会的发展而更好地生存和发展。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现实贫困，防范返贫和新的贫困。语言扶贫也应该基于这种理念，融入国家扶贫攻坚的全局之中，围绕人的“能力开发”这个核心点，来探索语言扶贫的新途径，打造语言扶贫的升级版。
我们认为重点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着力：
从解决生活贫困转向战胜“能力贫困”
一
目前的扶贫，更多的是着力解决贫困人口的基本生活贫困问题，这是现实的迫切需要，是非常重要的。但从长远看，要让贫困人口彻底脱贫还需要从“治根”上下工夫，也就是要帮助贫困人口解决“能力贫困”问题，下大功夫开发和培养人的自我生存能力和发展能力，基本思路是：形成以多维的、全方位的能力开发为核心的发展战略，通过提高贫困人口的能力来提高其收入水平、改善其家庭生活质量、增强其应对风险的能力和信心。
语言是人的思维工具和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又是最重要的信息载体，在信息化智能化时代具有更重要的作用，其本质特点决定了它在能力开发中的重要作用。在开发和培养人的自我生存能力和发展能力方面，语言是大有可为的。语言扶贫在能力开发过程中的作用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增强人的人文素养和基础能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二是增强人的社会交际能力，开拓发展空间；
三是增强人学习知识技术和获取信息的能力，提高从业能力；
四是增强人的认知能力，进而增强人的创新创业能力和智慧。
二、从推普脱贫拓展到语言扶贫
从推普脱贫拓展到
语言扶贫
自教育部、国务院扶贫办、国家语委联合发布《推普脱贫攻坚行动计划（2018-2020年）》以来，国家有关部门、地方政府和社会各界通力协作，采取了更大规模、更大力度和多样化的方式推广和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成效显著，普通话普及率得到有效提高。在这种大好形势下，正好可以乘势而上，一方面巩固已经取得的成果，打通最后一公里，另一方面，在条件较好的地方深化拓展，将“推普脱贫”提升为“语言扶贫”，为贫困人口的能力提升创造更好的条件，为实现永久脱贫打下更厚实的基础。本次会议的主题词就是“语言扶贫”，这也可以看作是推普脱贫拓展升级的标志。
“语言扶贫”作为“推普脱贫”的后续行动方案或说升级版，强调的是提高贫困人口以普通话为基础的多语能力，进而使其获得更强的发展能力。
01
培养以普通话为基础的多语能力的重要性
语言能力是人力资本。开放的市场对人的语言能力有多样性的需求。国家通用语在维护国家统一、建立统一市场、促进广泛交流、增强人际理解和认同等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掌握国家通用语言，可以在更广泛的区域开展经贸活动、到更多的地方就业，从而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和更好的劳动收益。普通话是我们的国家通用语言，因此对于中国公民来说，普通话能力是核心与基础。
但在有条件的地区，为了使其贫困人口获得更多发展机会和更好的劳动收益，我们要在巩固他们普通话能力的同时，进一步培养他们必要的其他语言能力，包括相关的方言、临近的少数民族语言，甚至必要的外语，逐步提升其全面的语言素质和能力。
02
培养以普通话为基础的多语能力的基本思路
总的想法是，以语言教育为核心，以精准语言服务为主要着力点和条件保障，逐步构建包括语言知识教育、语言技术培训、语言产品开发、语言学术助力、语言社会服务等在内的全方位的语言扶贫体系。
加强学校语言教育
进一步营造校园普通话语言环境，巩固并不断提升学生的普通话能力；积极开展口语表达与社会交往能力训练，强化语文核心素养和全面的语言能力的培养；积极开展临近地区方言或民族语言教育，以及必要的外语教育——比如边境贸易中急需的周边国家的语言，为贫困地区学生培养终身受益的语言文化素质打好宽厚的基础。
完善贫困地区语言服务
一是面向语言学习的语言服务，二是面向社会生活和经济活动的语言服务。例如，建立语言扶贫工作群，设计并开发更多不同种类的语言学习训练软件APP，组建语言学者服务团，调查、发掘并依托贫困地区的语言文化资源来发展特色旅游，提供咨询意见和规划指导等。一方面是“走出去”，一方面是“引进来”，构建面向贫困地区日常生活、经济活动和人员交往各种需要的语言服务体系，为脱贫致富提供语言保障。
进一步落实对口语言支援
这一方面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有效工作。在这里要特别提出一点，就是建立以大学生为主体的立体长效的语言志愿者服务体系，在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的基础上，探讨常态化的推进、评价与激励机制。
从消除现实贫困提升到阻断贫困的代际延续
三、
贫困有恶性循环的特性，要想打破贫困人口已经习惯的低水平但相对均衡的生存状态实际是比较艰难的。因而需要着眼长远，在解决现实贫困的同时花大力气组建阻断贫困代际延续的长久机制。这一机制建立的核心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01
重视基础教育
其一，重视全面地完善基础教育，我们目前硬件的投入力度很大，但软件方面还要不断完善；其二，增强贫困家庭长期脱贫的内生动力，帮助贫困家庭提振脱贫的信心；其三，注重提高基础教育的针对性和有效性；其四，注重开发学前语言教育。
02
发展技能训练与语言教育相结合的职业教育
语言扶贫是多维立体的，除了依赖义务教育的完善以外，根据贫困群体的实际需要进行有针对性的教育也很关键。语言扶贫也要聚焦市场需求和职业导向，推动贫困地区职业教育。这已是社会的需求。
今年暑假，我们组织学生对新疆博州精河县牧业队五台社区的18户哈萨克族贫困家庭进行了调研，带回了很多数据，其中有一点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就是这些以牧业为主的家庭特别希望孩子学习两方面内容，一个是服务行业用语，一个是旅游接待用语。也就是说，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满足类似这样的语言职业能力需求是很迫切的。
语言教育和职业教育相结合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语言技能为主的职业教育，比如导游、导医、导购、文秘、速记等；另一种是“职业技能+语言”的模式，也就是将职业技能教育与基本的语言能力教育相结合，比如“市场营销+语言教育”等。这类教育可以让贫困人口在适应市场需求和区域经济发展的能力上插上语言的翅膀，在更广阔的空间发展，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从而实现脱贫甚至永久脱贫。
所以我们目前要做的是，创建职业技能培训与语言教育相结合的人才培养模式，加强贫困地区职业教育语言能力培训，组织编写将职业教育与语言教育有机结合的教材，如服务行业语言教材、工程技术语言教材、商贸语言教材等。
03
引导家庭语言教育
家庭是儿童的第一所学校，引导家庭语言教育是至关重要的。
首先很重要的一点是引导贫困家庭语言规划。要了解贫困家庭的语言期望和语言需求，引导他们明确国家的语言政策，正确认识普通话学习和使用的必要性，进一步使之认识到培养孩子学习语言能力的重要意义，从而重视语言的教育投入。
同时，要注重女性语言教育，包括妇女和儿童。户主尤其是母亲受教育程度越高，儿童多维贫困的程度就越低，因而要特别注重贫困家庭妇女语言能力的提升。创造有利于妇女语言教育的环境，用语言的“母婴传播”助力消除贫困的代际传播，不断摸索针对妇女的语言扶贫路径。
我们国家在提升农村女性教育质量上做了一定的努力，如女性的文盲率从1990年32%，减少到2000的13%，再到2017年的7%，成效非常显著。但是目前贫困地区女孩入学率仍是非常低的，辍学率也相比男孩更高一些，所以应该重视保障女童应有的受教育机会。
四
从根治传统贫困推进到防止出现新型贫困
我们在防止“返贫”的同时也要关注在新时代背景下出现的新型贫困，最典型的就是由信息化、智能化引发的贫困。语言扶贫在这方面应该具有前瞻性，这就要求我们重视语言文字信息化建设，重视语言技术的教育和普及，全面提升人们使用现代语言信息技术和从事信息化、智能化时代工作的语言能力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信息技术是贫困地区实现脱贫和发展的新生产力。消除数字鸿沟就是要发展贫困地区的信息化建设，为贫困地区跟上时代步伐、享受现代科技成果创造条件，增强贫困人口对信息技术和信息资源的占有和利用能力。应注重探讨将语言教育、人工智能教育深度融合的新模式，助推语言教育乃至整个教育的改革，全面培养应对智能时代巨大挑战的新型人才。进入智能化时代，很多已有的工作岗位将会被智能机器人取代，但同时也会自然涌现出更多更新的工作。因此，有必要加强对职业可能被替代人员的新型技能包括语言技能的培训，提高劳动者的适应能力。
智能化时代下，不仅仅是贫困地区，整个社会都面临着智能技术的发展带来的巨大挑战。卡普兰在他的《人工智能时代》这本书里，就曾经以大量的篇幅用冰冷的事实和无情的逻辑论证最富有的1%如何借助AI统治其余99%的人。未来的技术能力越来越强大，财富将会更加集中，贫富差距会拉大。
如何在智能化时代应对新一轮的扶贫和减贫挑战？
驾驭新的技术（包括语言技术），全面提升能力并创造共同繁荣，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赫琳
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语情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湖北省语言学会常务理事，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武汉大学珞珈青年学者。获得教育部第六届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武汉大学科研成果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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